在不确定的时代,如何安放我们的焦虑?
日期:2025-10-14 10:26:06 / 人气:7

《2023—2024心理健康及行业人群洞察报告》显示,焦虑、无意义感、抑郁,是大众最想解决的三个主要情绪问题。内卷、情感不安、对未来走向的茫然,都让人时常陷入一种无形的紧绷感,总是觉得“效率越来越低,事情越来越做不完”。有年轻人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我的生活一切都好,只是不开心。”数万名网友跟着点赞。
尤其在这个变动频繁、抓不住确定性的时刻,“努力”似乎不再等于“确定的结果”,“规划”也常常追不上现实的变化。当未来变得模糊,我们该如何安放内心的焦虑?今天,我们与学者许纪霖、成庆,从哲学、人文与心理、身体三个维度,展开了一场关于“焦虑之解”的思考。
他们谈及,焦虑并非无病呻吟,而是当代年轻人在面对不确定的社会结构时真实的心理回应。社交媒体的高强度信息刺激,也加剧了个体的无力感与撕裂感。但焦虑不是牢笼。从心理学的疏解,到哲学的思辨和慰藉,甚至对身体状态的重新感知,我们可以找到一些真实且可行的路径,寻找一种可能的生活方式——在不确定中站稳脚跟,在持续的焦虑中,学会安放自己。
一、充满活力的老年人,焦头烂额的中年人,沉闷的年轻人
《新周刊》:你们怎么理解属于这个时代的焦虑?与过去一代又一代的知识分子相比,与千百年前的佛陀和智者相比,当代人的焦虑真的像我们想的那样特别吗?
许纪霖:焦虑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精神和心理现象,在每个时代都存在。如今我们所说的焦虑,更多地是指年轻人的焦虑,这与我们所处的不确定的时代密切相关。今天,我们常用“不确定”来形容这个时代。不确定意味着什么?以王家卫执导的电视剧《繁花》为例,该剧描绘的是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那时的人们怀揣的,更多是一种欲望。在《繁花》中,无论谁的眼里都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充满希望,哪怕是餐馆服务员也怀有梦想。人们觉得未来是确定的,只要智商够高、努力拼搏,就有希望。人们不谈运气,认为靠智商加努力就足够了。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实现梦想还需要加上命运和运气,甚至现在有年轻人认为“上班不如上香”。今天的焦虑源于人们无法掌控个人命运,这种焦虑感来自对未来的无法把控。
如果从时代分析的角度来看,这种高度不确定性是过去少见的。甚至可以说,世界的动荡、变化、迭代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范围。所以,如今普遍存在的焦虑,虽然有个体的差异,但与这个高度不确定的时代密切相关。
成庆:许老师提到的不确定性确实是当下时代的重要特征。回顾20世纪八九十年代,虽然那个时代也在变化,同样充满不确定性,但那是一种充满希望的变化。人们普遍认为,只要努力,未来就能有一个确定的结果或目标。然而,如今情况有所不同。我们面临的问题是结果逐渐偏离我们的预期,这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时代差异。
此外,年轻一代结合了互联网娱乐和社交媒体,他们更多地将希望寄托在虚拟世界中。这导致了一个现象,即年轻人对现实生活的冷漠。我观察年轻人的时候发现,他们有些人似乎有点放弃了现实生活。因为在互联网中,他们可以轻松获得社交体验和表面的满足感。在过去一代的成长过程中,我们通过努力,最终消费一顿美食或出去旅行,获得了实实在在的愉悦感。但现在,年轻人通过互联网的日常娱乐和消费,将其碎片化,导致他们在面对生命中一些重大主题时,显得有些无力。
例如婚恋问题。我曾在500人的学生微信群里做过调查,问大家有多少人不想结婚或恋爱。学生们的反应很积极,大多数人立刻表示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我觉得这背后有两个原因:一是经济问题;二是他们在虚拟世界中消耗了大量精力,热情在日常中被逐渐消耗。所以会出现许老师说的那种情况,他们眼神里没有光芒。我有时走进课堂,感觉学生们虽然抬头听课,但只是被动地接受知识,没有即时反馈。他们不像过去那样在群体中当面提问,而是选择私下和老师交流——他们害怕在公共场合中发问。
我觉得有必要结合互联网的崛起来探讨如今的焦虑感与传统的焦虑感来源的不同之处,因为重大的技术变量已然出现。以AI(人工智能)为例,其发展让教师这一职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知识获取的渠道变得如此便捷。过去,我们说“问百度”,如今,直接获取信息更加方便,这种变化无疑加剧了焦虑感的产生。
《狐狸与刺猬:中国知识分子十论》许纪霖 著,江苏人民出版社,2025-8
许纪霖:互联网的出现究竟是增加还是减轻了焦虑,这确实需要我们细致地观察和分析。从一个角度来讲,我们今天的访谈特别注重讨论年轻人,因为并不是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交流方式。相对而言,如今的老年人依旧充满活力,中年人则忙得焦头烂额,而年轻人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二、人生总需要一个避风港
《新周刊》:在这种现实生活和虚拟世界的双重挤压下,当代人心灵的避风港在哪里?
许纪霖:如果没有避风港,就找不到一个能与现实保持距离、带有隔膜的自我空间,所以人们总是需要一个避风港。那老一辈人的避风港是什么?是旅游,还有诗词、书法、摄影等。他们会通过各种活动来寻找(避风港),所以现在能看到老年人常常背着“长枪短炮”去旅游、摄影,这就是他们的避风港。
但年轻一代的避风港就不一样了。如成老师刚才提到的,他们的避风港,其中一个是社交媒体。如今,社交媒体已经可以提供AI情人、AI知己,因为周围的人不太靠谱。另一个是虚拟世界里的游戏,比如VR。沉浸在虚拟世界里,至少能瞬间得到治愈,因为突然摆脱了各种现实烦恼。在虚拟世界里换一个角色,他们就能得到情感宣泄,甚至满足内心的英雄主义。所以,年轻人的自救方式已经发生了变化,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空间。
当然,也有一些内心很执着的人,比如来听我讲历史的人,或来听其他老师讲哲学或佛学的人,这也是一种自救。但不管怎么说,如今自救的方式已经多元化了,有多种渠道、多种方法。不过,哪一种自救是虚幻的,哪一种自救是真实的,这或许是需要我们探讨的问题。
成庆:我觉得许老师提到的年轻一代通过互联网获得慰藉,这个探讨确实很有意义,也很直接。但近两年还有一个现象:新冠疫情之后,年轻人热衷于观看音乐会,追星成了一种潮流。追星当然是一种精神享受,也可以算一种自救方式,不过它更侧重于实际行动。很多年轻人会跨省追星,他们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粉丝群体。比如,如果在北京没抢到票,他们就会飞到郑州或西安抢票。我觉得这体现了他们内心渴望在现实中通过身体力行来证明自己的活力、存在感和掌控力。
从传统社会角度看,寻找“他处生活”的心理其实很常见。比如过去我们通过阅读文学作品、看戏来摆脱日常生活,从而进入一种“人生的梦境”,即别人编造的梦境,然后沉浸其中。现代社会中,互联网信息技术最大的特点,在于它能让你随时进入别人的梦境。以小红书这样的社交媒体为例,只要人是清醒的,就可以不断穿梭于不同人的梦境中。而这导致一个问题,即人的自我存在感变弱,“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变得不再重要,因为我们一直在通过意识体验别人的生活,很容易得到满足。
所以,我更关注现代社会中,人们如何在互联网上获得心理安慰的同时,让自己避免滑向心智不平衡甚至负面的方向。这几年我一直在强调,我们如何重新回归现实生活。回归现实需要诱发人们内心反抗的本能,这应该是一种思想运动。比如,如何体验日常食物,如何与自然和他人建立连接,如何经营亲密关系。因为很多人害怕亲密关系,所以我现在更倾向于讨论我们是否有可能重塑亲密关系。我觉得这种自救方式是多元化的,但也面临更大的考验,因为技术把我们拉得更远,回归现实生活变得更困难。
许纪霖:我想进一步深入探讨成老师提到的社交媒体层面。实际上,现在不仅年轻人,各个年龄层的人都对社交媒体十分着迷,我自己也有切身感受。我发现成老师之前的观察很有趣,人们通过体验别人的生活来获得某种宣泄或自我满足,这正是社交媒体令人着迷的重要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像小红书这类平台,它的下一个短视频的内容是未知的,有时会滑到你喜欢的内容,给你带来惊喜。如果内容高度确定,可能就无法给人们带来太多期待。但正是这种不确定性,让人们在浏览过程中获得惊喜。
这些内容是你期待看到的,但由算法控制,大数据推送的是你想看的内容。这导致人们在他人生活经验中寻找自我,但由于这些生活是碎片化的,缺乏体系和系统性,使得自我也呈现出碎片化状态。在不同的短视频中,人们找到的是一个分裂的,甚至矛盾、冲突的自我,却无法将其整合,进一步强化了这种碎片化的自我存在。成老师还有一个敏锐的观察——社交媒体构建的自我并非完全虚幻,它有真实的一面。在当今社交媒体、VR和元宇宙时代,虚幻与真实的界限已经模糊。
还有一个现象值得关注。在消费降级的时代,各种音乐会却异常火爆,甚至有些大学生宁愿饿两周,也要从黄牛那里买到想追的偶像的票。我认为原因在于人们最终需要获得身体性体验,而这种体验在虚拟世界中无法获得,只能在线下实现。那些热衷于cosplay和追星演唱会的人,很多是宅男宅女。他们越宅,就越渴望在线下的陌生人空间中获得体验。但这种陌生人空间并非随机的,而是特定的,比如饭圈里的粉丝们有共同的偏好和期待。
我参加过一两场演唱会,观察到年轻人那种癫狂的状态,我能理解。在那一刻,他们突然摆脱了焦虑感,这种焦虑感也来自孤独感。当一个孤独的个体融入一个具有强烈同一性的大集体中,会感到幸福。历史上也有过类似的集体狂欢场景。这种集体狂欢带来的瞬间自救感是无与伦比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越孤独的人越渴望融入集体,但他们不是将自我交给权威或抽象价值,而是交给一个能被认同的集体自我。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新冠疫情后各种集体活动如此火爆,这其实也是一种自救方式。当然,其中有多少虚幻性,还需要进一步探讨。
三、只要把身体问题解决了,心理问题也会随之好转
《新周刊》:克服焦虑的第一步,也许应该是直面焦虑。具体而言,年轻人应该怎么做?
许纪霖:从某种角度讲,若想克服焦虑,心理、哲学和宗教都是可选途径。首先,得缓解自身焦虑症状,心理学在这方面的表现不错。但若想深入探究,理性思考同样重要。然而,严格来讲,即便想明白了,也不一定能做出明智选择,因为内心深处的纠结可能依旧存在。从信仰层面看,单靠大脑思考是不够的,因为大脑无法完全掌控心灵。当然,找一位心灵导师也未尝不可,但这终究是一种被动的自我证明方式。
《人生解忧:佛学入门四十讲》,成庆著,上海三联书店,2024-11
那么,第一步或许是先阅读成老师的著作(《人生解忧:佛学入门四十讲》),因为入门是至关重要的。毕竟,大多数人可能缺乏足够的理性和悟性。如果你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理性,愿意去阅读和思考,或者拥有某种信仰的直觉,那就应该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毕竟,我们追求的不是消极的解脱,而是一种积极的超越。
成庆:这几年,我一直在强调一个观点,那就是重新关注身体的感受。我观察到一个趋势,比如年轻人对中医的关注度开始提高。这其实反映出一种自觉性,人们意识到我们长期以来忽略了身体,包括疾病、体力、睡眠等各个方面。相比过去,我们的身体状况全面变差了。因此,我经常说,在解决心理或精神问题时,我们得先看看自己在身体方面到底有多少自救的本钱。我上课时也常提到,其实有些人只要把身体问题解决了,心理问题也会随之好转。
所以,我提倡我们尽量重新认识身体,感受身体与外在世界,比如自然界和人群的联系。这其实是一种恢复身体能量的方法。有了这个基础,心理和精神的力量才可能有支撑。我觉得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大家的心灵变得脆弱,虽然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但在互联网社会中,忽视身体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比如睡眠问题。现在,很多人都在尝试自救,比如有人热衷跑马拉松,有人相信中医,观念变得多元化。所以,我觉得未来每个人都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路,但可能需要从身心灵三个维度来全面学习和成长,最终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来缓解焦虑。身体是基础,没有身体,其他的都无从谈起。
许纪霖:身体性非常重要。严格来说,在封闭的自我中,成长的能量是有限的,需要现实的赋能。身体性的赋能是开放的,主要体现在三个维度:首先是拥抱大自然,这是身体性赋能的一个重要方面;其次是拥抱现实生活,重新回到线下,体验真实的生活,这是非常重要的赋能方式;最后是拥抱人群,人是群居动物,最好的成长是通过与他人的互动和能量交换来实现的,这也与身体性密切相关。
我之所以反复强调线上虚拟世界的不足,是因为它缺乏身体性。目前阶段的AI虽然在心灵层面上表现出强大的自信和超越人类的能力,但它无法提供身体性成长的能量。AI缺乏身体物理性的体验。因此,身心灵合一才是真正的自救之道,我非常认同这一点。
作者:亿兆体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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